我二十九岁那年,确诊了“东方美女病”,生命从此进入了倒计时状态。 这个病太狡猾了,喜欢模仿一些常见疾病,最初的症状可能只是胸闷气短,然而被发现时,已经走错了好几个岔口。 后来我才知道,其实早在10岁那年,这个病已经在我体内埋下了种子。 我想把自己治病的故事记录下来,给大家提个醒,希望让其他人能少走些弯路。 我今年32岁,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体里响着一个“死亡倒计时”的时候,29岁。 几年前的夏天,8岁的儿子突然问起我,“妈妈你是不是不会生小孩了?” 我说要是不会生小孩,你是怎么来的?一追问才知道,学校里有小朋友的妈妈怀了二胎,下个月要再生个小弟弟。 小孩子之间什么都喜欢比一比,儿子就想让我也给他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。 一番话逗得我哭笑不得。 晚上,我和老公聊起了儿子的想法,医院体检,再考虑要二胎的事。 那本是一次充满喜悦和憧憬的检查。 做完常规检查,我顺口和医生提,我脖子总痛,医生一边写病历一边说,那等下去做一个颈部超声看有没有问题。 检查做完没多久,我被叫进了医生的办公室,他捏着我的片子,说了一大堆我不太能理解的话—— “颈动脉血管增粗,血管壁增厚,管腔狭窄百分之七十三,怀疑是大动脉炎。” 我的生活就此按下了倍速键。 1 听到这病的名字,我第一反应是,发炎,那我吃点消炎药不就行了? 但医生接下来的话让我隐隐感到不安,“这是一个发病率很低的病,治疗起来也非常复杂,医院看一下。” 我特别不可思议地问医生,发炎在这不能看吗? 医生说大动脉炎,医院压根没有这一科,建议我去安贞或者协和看。 我打电话去安贞咨询后,对方让我挂血管外科,我在网上挂了第二天上午九点的号。 号定了,我和丈夫只能买半夜的站票往过赶。 医院可以这么大。 光一层楼的地格子,就能划出好几个我们村的卫生室。 我和老公像两只无头苍蝇,得大声吼才会有人听见我们说话。 我在导医的帮助下取号、问诊、缴费,跑完这几项,拿着血管外科的检验单子,带着急喘站在cta室(CT血管造影术)门口。 这里的人比门诊更多,队伍一直伸到门口。我拖着有些发麻的腿,紧紧拉着老公的手,生怕人群把我俩冲散了再耽误时间。 这一等又几十分钟,可轮到我还是没能做成检查。 原来这一趟只是开预约单,真正的检查时间是三天后的下午。 我和老公立刻就决定了,只要是“等”的时间,都先回家。 回到家,我一连几天觉都睡不安稳,这究竟是个什么病?一个动脉发炎怎么这么大阵仗?会不医院误诊了? 检查做完的第四天,我终于领到了那张来回折腾好几趟才出结果的单子,却不敢看,手心里攥出了一把汗。 我强撑着一抬眼,白纸黑字就落入了眼中——符合大动脉炎改变。 医院的确诊报告单 2 我感觉心里一下塌了,周围都是人,我却控制不住地掉眼泪,赶紧用手捂住脸。 老公见状,连忙拉着我返回血管外科,医生扫了一眼片子,说基本确诊是大动脉炎,但接着着急地提醒我们,“这属于风湿免疫科的治疗范围,你们得马上转去风湿免疫科。” 因为一开始电话咨询没有说清楚,我们居然从一开始就挂错科了! 我和老公根本顾不上哭,都没缓过劲来就赶紧跑去风湿免疫科。 更紧迫的还在后面等着我。 风湿免疫科的女大夫看了,说要把我所有的动脉血管都查一遍,我得住院。 我被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,整个人都蒙了,我问她我到底怎么了?血管发炎用消炎药不行吗?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,该说什么做什么。 女大夫耐心地给我讲解。 说人体内的大动脉遍布全身,负责运输血液,氧气和各种营养物质。一旦动脉血管发生水肿,整个血管壁慢慢增厚,最后血管腔会彻底闭合,变成一根近乎实心的管子。 患者一开始感觉不明显,只会偶尔觉得乏力,但随着堵死的血管越来越多,五脏六腑失去养分供给,慢慢衰竭,人的生命就会进入倒计时。 这种病在医学上叫多发性大动脉炎,发病的一般多为青年亚洲女性,所以又叫“东方美女病”。 患病率只有二十万分之一,而我恰巧,是那二十万人里的一个。 “我多久能治好? “没有治愈的可能,最多控制住病情的发展。停滞不前,就是最好的结果。” 我不再发问,女大夫的最后一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,我得和我自己的血管赛跑,只有一直跑在血管闭合前面,我才能活。 3 我住进了比家里敞亮的病房,因为是女病房,老公每晚9点后就不能待了。 我让他去找个小旅馆,但老公还是舍不得,为了省下块,医院里找个角落凑合睡一宿。 铺天盖地的检查向我袭来,我还记得第一次做核磁时吓得够呛。 做检查的单子几乎贴满了一面墙 狭长的走廊里,一列歪扭的长队,护士不时出来叫号,一次十个人,我们排着队进去,气氛会在进房间的一瞬冷下来。 一个医生坐在我对面,动作迅速地给我扎上留置针,那个针管大概有我妈妈纳鞋底的锥子那么粗。我看了眼手腕,小幅度地迈步,走向更里面的房间。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做检查的医生,他嘱咐我,“不要紧张”,但我忍不住。 我看着他拿出一个更粗的高压注射筒,接上我手腕的留置针,然后我被戴上耳罩,那些和这个世界最后的微弱联结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嗡嗡的轰鸣声。 我感觉机器在挪动我的身体,马上,我什么也看不见了,我仿佛平躺在一个巨大的铁桶里,身体不再受我的控制,只感到一股热流窜过全身。 住院十几天后,我的各项检查终于都做完了。 检验炎症的初级标准是红细胞沉降率,正常女性在0-20之间,我的红细胞沉降率到了。 最糟糕的还是大动脉,不是某一处,而是全身上下。 我的颈动脉、肾动脉、锁骨下动脉,都出现了不同面积的结节和闭塞,最严重的肺主动脉,肺部左上和右上血管已经重度狭窄,有76%的肺部血管已经堵住了。 我一直以来居然只在用剩下24%的血管来呼吸。 主治医生把我叫到了办公室,说像我这样第一次检查就已经这么严重的,他还是头一回见,问我以前有没有生过什么病。 我仔细地回想,心渐渐沉了下去。我回想起很多瞬间—— 体育课上,哨子一响,所有同学都卖力地跑起来,只有我上气不接下气,最后一个撞过终点;大家一起玩跳皮筋,也只有我从来没有连续跳完过整个拍子…… 这些情况很多,但每次都不严重,我以为只是我体能不行,就没多想。 现在看来,这种种异常都和我十岁那年得过的一次肺结核有关。 当时输液一个月,又吃了一年药,最后拍了个胸部CT,看着没问题了就停了药。但从那以后,我偶尔会胸闷气短。 医生说有可能从那个时候我肺部的一些血管就受损了。80%的动脉炎患者在早期出现过感染症状,感染会引起主动脉、分支动脉的过敏性炎症。 让我被大动脉炎缠上的,竟然是小时候没好利索的一次肺结核。 我有些懊恼,但更多的是震惊。这样一个没被重视的病就像一早在我体内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,此刻终于炸响。 4 医生给我提供了三种治疗方案—— 第一种,生物制剂,一支元,根据体重来评估一次的用量。每10kg体重需要用一支,我的体重一次需要用七支。这还只是一个月的疗程。 这种药因为要在住院部输,所以每个月都要办理住院。我立马喊停,我用不起。 第二种,服用免疫抑制剂和激素。同时,为了抑制激素带来的副作用,要一起服用防止骨质疏松,和保护胃黏膜的药。一个月加起来要四千块。 “有没有便宜点的?”我知道自己正在讨价还价的是什么,但对于我来说,看病的时候我确实没有办法只考虑病情本身。 医生说,还有一种更便宜的叫环磷酰胺,但这种药物对女性的副作用太大,会引起卵巢早衰,闭经,甚至是肝肾的损伤。 医生也劝我,才30岁就用这个药太可惜了。 我只能选第二种方案。 很快,我发现激素的副作用远超我的想象。仅仅服药三天后,我的血糖空腹时就能达到17。吃几口饭,数值就能飙上20。 我的身体像一个巨大的角斗场,除了病菌外,不同药物之间也在互相搏斗,它们把我的身体斗得千疮百孔,激素正在由内而外加速摧残我的身体。 我之前是个特别喜欢吃甜食的人,但现在,所有水果、甜品一律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。 有一次,我实在没忍住,捡起老公和儿子吃剩的瓜皮,就着泛白的瓜瓤啃了几口,仅剩的一点点汁水含在嘴里,我竟觉得特别甜。 为了平复血糖,我开始打胰岛素,每天都要打很多次,医生和护士不可能围着我一个人转,到后来医生教会我,我就开始自己给自己打。 我的大腿、肚子上,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和乌青,有很多是因为我手法不熟练,没扎准位置。 打胰岛素时留下的针眼 一次,我不小心扎到了毛细血管,拔出针以后,那个针眼慢慢往外渗血,像是鼓出来一滴眼泪。我用手指抹掉,一会又鼓出来一滴。 我问自己,为什么要忍受这些痛苦,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?终于承受不住,这些天的委屈、无奈和着眼泪都流了出来。 老公听见声音跑进来,见我蹲在地上哭,怎么都叫不停,他也突然烦躁起来,冲我大声喊着: “你委屈什么?你哭有什么用?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钱了吗?你知道你这一天光吃药花多少钱吗?你委屈你别生这样的病呀!” 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和家属,我一句话都说不出了,所有的情绪一下哽住。 夜里,老公到楼道里睡觉,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,用被子蒙着头才敢再哭出来。 我其实不怪他发脾气,一个月四千多的药,对我们来说压力确实太大了。 老公在工厂里一个月才挣四千,我在药店站柜台,一个月挣两千。六千的工资除去药费,还有每个月要做的检查,真的所剩无几。 我们还有一个儿子要养。 哭到半夜,我忍不住给老公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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